2015年9月29日 星期二

拜訪回歸者——忙碌的Rosaliju


拜訪回歸者——忙碌的Rosaliju

文/熊五六


這張照片是 Rosaliju昨天下午工作的地方,他哥哥的家。——更精準一點說,應該是她哥哥「曾經」的家,Rosaliju的哥哥已經撤離這個村落許久,目前住在烏克蘭的其他城市。

Rosaliju 是第一位「回歸者」,在1986年車諾比核災後,第一位回到管制區內居住的人。Rosaliju回到自己爺爺蓋的房屋、自己的故鄉居住,Rosaliju居住的村落名稱,是一串難以理解的烏克蘭文「Залісся」,英文為 Zalissya,其意為「Behind the Forest(在森林之後)」,這個村落相當靠近車諾比鎮。
Rosaliju 一個人居住在這個早已廢棄的村落。雖名為村落,實則是茂密的叢林之中,散佈著一個又一個的斷垣殘壁。災後三十年,房屋早已殘破不堪,村落亦面目全非。

我們在森林之中行走,沿著那條雜草蔓生的泥巴小徑,不時會看見早已荒廢的房屋。Rosaliju 的屋子隨後映入眼簾,在一道藍色的小柵門後面。我隨著團員穿過柵門,導遊這時已在和 Rosaliju 以烏克蘭文溝通,導遊轉身對我們說她不想被拍照或錄影,我於是放下相機,此行沒有拍到她的身影。


Rosaliju的家印入眼簾

Rosaliju 今日似乎心情不好,她躲在小木屋的房門後,在門縫後與導遊說話,口氣聽起來在抱怨許多事物。我想我們打擾到她了。此際 Rosaliju新養的小狗不停地找我們玩耍,完全沒有理會人類世界的僵局,一直撲上我的牛仔褲,袒胸露肚要朋友給他搔癢癢——幾分鐘的努力溝通後,導遊拿出一整袋我們事先買好的乳製品跟香腸,努力對 Rosaliju展現我們的善意。由於其中兩位團員今年五月已經來過一次探訪 Rosaliju,當時她提及自己的收音機壞了,這次我們也特地帶來一台全新的收音機給她,因為知道她不會使用有液晶螢幕的電子用品,也選了最簡單的收音機款式。(Rosaliju並不是完全不接受照相與採訪,她似乎真的是心情不太好XD)

Rosaliju 心情逐漸好轉,拉開了門,終於走到門邊,用一種架勢十足的姿勢站在門廊上和我們說話,她問我們希望拿到什麼作為收音機和食物的回報,團員立刻搶答說:「果醬!聽說 Rosaliju 夏天收成水果時都會做果醬,如果還有剩的話,不知道可不可以給我們一罐?」(註一)

遺憾的是 Rosaliju 現在沒有果醬了XD,我們隨後問了她幾個問題,對她有更多瞭解(這些簡單訪談的錄音資料,會在之後逐一呈現)。

團員想拍Rosaliju的小狗,將她的模糊身影一起拍了進來
對我而言,印象深刻的是 Rosaliju提到自己偶爾書寫,寫關於冷戰時期的事情、關於核災的種種,如果她書寫的資料有朝一日能夠被出版甚至翻譯,我想都會是非常珍貴的資料。乍聽當下我真的!非常!希望自己擁有閱讀 Rosaliju的文字的能力,但我連烏克蘭字母的辨識能力都沒有QQ。
在將近十分鐘的談話後,Rosaliju興奮地說要帶我們去她昨天工作的地方,也就是第一張照片中的房屋——她哥哥的家。 Rosaliju的哥哥始終住在他核災時被撤離的小鎮, Rosaliju偶爾會到這裡來幫忙整理哥哥的花園,稍微整整地、照顧一下這片土地。

走往 Rosaliju 哥哥家

「Rosaliju偶爾會到這裡」這句話說來簡單,實際我們花了莫約五到八分鐘,穿梭在滿是荊棘樹枝、難以行走的叢林之中。

這些樹枝都具備了刺穿衣服、劃破皮膚的能力,因此 Rosaliju身上的那件洋裝早已千瘡百孔,裙擺都被勾破,這也是注重儀容的她,今天不願意被拍攝的原因,她不停地拉著自己的裙擺,指著上面的破洞,拉拉自己的小包頭, 告訴我們今天服儀不佳,才不想拍照XD,真的很可愛!(反觀我們這群臭肥宅平時對於服儀的要求......)

在那段走到 Rosaliju哥哥花園的路上,我跟在她的後面,看著她踽踽難行地走著。她的步伐很紮實,她的背已經駝了。樹枝不小心卡住她的雨鞋,雨鞋掉在青苔上,我跟她一起彎腰把她的腳塞回鞋子裡。

忙碌的獨居生活

Rosaliju的生活非常忙碌,她有很多工作要做。她活在無水無電的地方,過著非常貧困的生活,絕對跟都市人幻想的活在大自然中多美好悠閒扯不上邊,跟大自然搏鬥的生活是極其艱辛的。其他回歸者較多的聚落其實有電力,但 Rosaliju 獨居的這個村落沒有,導遊說她對此也多有抱怨。

Rosaliju亦提及她的水源主要為井水,但她取水桶的鏈子壞了,現在每次只能取一丁點水,她需要一條新的鐵鏈(導遊說下次會帶來給她)。

在我們拜訪的時刻,Rosaliju的葡萄架結實纍纍,葡萄非常大顆XD ,她收集了很多野生的蘋果在樹下,院子裏有不少蔬果,住屋旁邊有一間柴房,堆著木柴,她的屋子裡沒有光,是一片黑暗,裏頭燒著微微柴火,煙囪冒出細細的灰 煙。她穿著一件紫色大花洋裝,沒有包頭巾,話夾子一開,她就像尋常的老人家那般滔滔不絕,一整路都說著話。

離開時,我們問能不能和她握手甚至擁抱,Rosaliju連珠炮似地說話、拉著自己的裙擺,說握手可以,但她裙子都是破洞,擁抱就不了。我紮實地握了Rosaliju的手,是一雙尋常老人家的手,冷冷的,帶著簡單的溫度,薄薄的皮膚柔軟地貼在瘦瘦的骨架上。


我無意渲染、過度描寫回歸者的生活,回歸者並不可憐、也不需要同情。我們在這裡看見的是Rosaliju 真實生活的一個切面、最主要的切面——忙碌,而這些忙碌勞動也使她身體硬朗健康。忙碌使她不能專心於自己喜愛的「書寫」,她有太多工作,但她依舊選擇回到這裡,選擇如是的忙碌。

文末,我想提起一件事情,導遊告訴我們:根據統計,回歸者的平均壽命,比核災時撤離到其他小鎮的人,還要長好幾年,被撤離後、選擇生活在異鄉的人們,面臨新的環境,通常會極度難以適應,無論是生活上、情緒上,難以融入當地社群、衍發憂鬱等困擾



註一:關於五月團員的拜訪與提到有果醬一事,請見〈Rosaliju給我們的那一把薄荷〉一文,以及臉書粉絲專頁的影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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